如果说这是一个问题的话,相信人们都不难给出似乎没有什么争议的回答,无非是认为住宅是人类建筑出来的生活空间而已。
然而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越是众口一词的地方往往也就是事物的玄机所在,譬如正是在大家都认为皇帝穿着华丽衣裳的时候,也恰恰就是最可笑的时候,而后人一起哈哈大笑的时候又往往是“笑而不察,复为后人所笑”的时候(点击《单元楼宅与皇帝到底有没有穿新衣裳》)。
“住宅是什么”这个问题就是一个看起来似乎可笑、然而如果“笑而不察”亦必“复为后人所笑”的大问题,很需要深入地讨论,因为它属于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问题之列,如果我们能够想到住宅实际上就是人类主要的生活工具的话。
什么是工具?工具是人器官的延长,是人们的活动所必须借助的东西,目的是提高人的活动能力。
由于人类的活动大致可以分为生产和生活两个方面,所以工具也大致可以分为生产工具和生活工具两个方面(战争工具则是生产工具和生活工具的共同产物,以后会有一篇以田忌赛马为题的文章讲着三种工具的问题)。
生产工具是人的器官和生产能力的延长,人类生产工具发展的历史首先和主要的就是发动机变革的过程,远的不说,近代以来,随着外燃的蒸汽发动机发展为内燃发动机,然后又发展到电力发动机和喷气发动机,加工和运输能力都会相应地大幅度提高,从而大大促进了社会的发展。所以发动机就是主要的生产工具,决定着其它生产工具的产生和性能如何。
生活工具也是人的器官和能力的延长,其内容也是丰富多彩的,既有活动能力的保存和恢复的功能,譬如餐具和床铺等,更有活动能力扩大和提高的作用,譬如图书、电视机和体育用品等等。
无论从工具是人的器官的延长的角度,还是从工具是人们的活动所必须借助的东西的角度来看,住宅显然都是一种工具,一种生活工具(想一想蜗牛和螺蛳)。
正像生产工具的主要功能是生产物质产品一样,生活工具具有的主要功能是生产出来作为社会动物的人本身,而在人的生产过程、也就是人的生理素质和文化素质提高的过程中,住宅的作用显然是最大的,因而成为整个生活工具系列中居于核心地位的主要生活工具,这一点应该是很容易理解的:人类大多数的当然也是最主要的生活内容都必须借助住宅来进行,而且其它的生活工具无论是物质生活工具譬如餐具还是精神生活工具譬如电视机和图书等都是以住宅为中心和依托的。
从历史逻辑来看,人类知道建筑住宅,譬如拓展天然洞穴的时间决不会比知道制造生产工具和其它生活工具的时间要晚,甚至要早得多,因为道理很简单:动物,即使是很低级的动物都知道营造巢穴,因而当类人猿终于能够用前肢的手掌抓住具有天然尖刃的石头来延长自己手臂的能力的时候,当然会同时用来拓展自己的洞穴,以适应地理、气候条件和抵御其它动物的侵害。
而且,人类关于制造生产工具和其它生活工具的意识萌芽也是在天然洞穴向人工巢穴发展的过程中升华,成为人的清晰意识的。特别是如果没有初步完善的洞穴,人类不可能掌握火的使用,而火的使用是人类点燃的第一束生命文明之光,从而最终把人同动物分开(恩格斯语)。
所以说,用石片拓展的洞穴同拓展洞穴的石片一起成为了人类活动的第一对工具,也就是构成了人类社会的第一个基因,应该是符合历史逻辑的。
住宅的结构和功能还会影响生产工具的发展:古代如果没有私人宅院数量的大规模发展,就不可能使铁制工具种类大量增加;现在当人们大都居住在单元楼宅里的时候,各家都购置小型号的家用洗衣机,就很难发展大型公共洗衣机,当然也就使得制造大型洗衣机的设备生产行业很难发展,我国几乎没有像生产家用洗衣机的流水线那样的生产大型洗衣机的流水线。
住宅的结构和功能直接决定生活水平,譬如在农村院落中的生活用电必然贵于城市楼宅的生活用电,还往往电压不稳定,断电也比较多,因而限制了家用电器的使用;城市的单元楼宅倒不限制对家用电器的使用,但是迫使居民购置许多使用率很低的东西,譬如洗衣机,造成大量浪费,压抑了生活水平的提高。
最需要指出的是,正像发动机的性质最终决定生产方式一样,住宅的结构和功能也从根本上决定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四合院必然要保持封建主义的封闭的自给自足生活方式,肯定不能形成社会化的现代生活方式。
住宅的结构和功能不仅对经济发展有重大影响,而且对社会的各个方面都有直接和显著的影响:
譬如在封建社会里,四合院里的家长对家庭成员的专制就构成整个封建专制社会的基础,因为统治阶级并不直接统治大多数人,而是通过四合院将人们分割后通过控制四合院的家长来统治整个社会。
在这样的四合院里,流殇的必然是“三纲五常”的、没有平等和民主、更没有科学的思想文化;这就难怪在中国封建社会的法律上也要对四合院宅的大小和结构样式都要加以详细规定了,因为突破了关于四合院宅的制式,人民群众就会很容易联合起来,最起码,占人口一半的原来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女如果走出了四合院的话,就足以使封建社会摇摇欲坠,所以说,推翻了四合院就意味着封建社会的崩溃!
住宅是文化艺术的摇篮,没有住宅建筑技术的发展,就不可能分化出神殿和祖庙,以及学校和体育场馆等等,文化艺术的发展和传承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而住宅决不是像许多文化学者特别是建筑文化学者所说的那样,是什么满足人的物质需要和精神需要的对像物,而是决定人的物质需要和精神需要的主要工具。住宅发展到什么程度,人的精神需要才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文化艺术也才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例如电视剧《贫嘴张大民的故事》,说的是拆掉以前的大杂院里面的故事,情节和表演都很生动出色,而后续的电影尽管主创人员和演员依旧,但是由于表现的是主人公搬到单元楼宅里面的生活,表现却黯然失色,恐怕连狗尾续貂都算不上,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部后续的电影呢)。
同样,住宅的结构和样式如何,决定了文化艺术的风貌,譬如我们民族由于长期居住于封闭的四合院中,必然使精神上和文化艺术上呈现出内向性为主流的形态风貌,最显而易见的是,院子里面精益求精,而院子外面则粗陋不堪。
综上所述,住宅决不仅仅是什么单纯的消费品,因为任何消费品譬如粮食、棉花或者药品等都不可能具有决定社会形态和变革的功能,只有工具才会具有这样的功能,是社会发展的基因。
正像决定人的身体发展变化的基因是两条相互对应的碱基链互相盘绕组成的双螺旋体(DNA)一样,以住宅为主的生活工具系列与以发动机为主的生产工具系列共同构成了人类社会发展的基因链条,也就是说,住宅同发动机一起,构成了人类社会发展的主要基因。
要促进社会的发展,就必须像改进生产工具那样改进住宅,换一句话说,应该像设计和制造发动机那样来深入分析住宅的性质和功能,仔细设计和建造住宅。在当今正在转向社会化大机器工业生产的时候,也必须变革现行单元楼住宅的结构,兴建与大机器社会化生产方式相适应的能够进行社会化生活的公共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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